Old Bugs

老臭虫

原著:H.P.Lovecraft

译者:竹子

译者声明:

1、本文是纯粹的现实主义小说,不包含任何幻想元素

2、考虑到本文故事本身并不特别,故尝试了新的翻译风格 (惯用的风格看着可能会比较无聊) 。但由于风格问题,及译者英语水平有限,因此采取了意译为主,不敢称精准,只求忠实。如有误译不符之处,务必请一一指正。


希恩的弹子房坐落在芝加哥牲畜围场[注1]中心的一条偏僻小巷里。它可不是个好地方。那儿的空气里充斥着一千种味道,就跟柯勒律治[注2]印象中的科隆似的。太阳那饱含净化力量的光芒很少光顾这里。无数人形动物[注3]在这里昼夜出没。廉价雪茄与香烟制造的刺鼻烟雾从他们粗糙的嘴唇里飘摇漫出,与气味混杂的空气争夺地盘。但希恩保存下来的东西依旧很受欢迎;这也是有道理的——如果有人愿意费力气去分辨环绕在这里的混合臭味,他就能轻易地发现其中的原因。除了烟雾和叫人作呕的狭窄[注4]外,这里还弥漫着一种香味。在过去,全国各地都很熟悉这种气味,但现在仁慈的政府颁布了一条法令,英明地将它驱逐进了生活的偏僻角落[注5]——这种气味代表了又坏又够劲的威士忌——在如今这美好的1950年,它已经是一种珍贵的禁果了。

[注1:Chicago’s stockyard district,即Union Stock Yards,芝加哥市内一片集中进行肉类屠宰加工的区域。始建于1865年,并一直运转至今,数十年来一直是全美肉类加工业的中心。]

[注2:Coleridge,可能是指塞缪尔•泰勒•柯勒律治,他是十八世纪末十九世纪初的英国诗人和评论家。此人曾经在德国旅居,并且写过一首名叫《Cologne (科隆) 》的诗来表达他对科隆的糟糕印象。]

[注3:human animals,应该代指粗鲁、没有教养的人。]

[注4:原文是sickening closeness ]

[注5:原文是 the back streets of life ]

在芝加哥的地下酒精毒品交易网里,希恩是公认的中心。像他这样的人有着某种体面的地位,就连那些在当地管事的邋遢官员在面对他时也会表现得客气一些;但这事在不久前有了例外,有个家伙没有理会他的体面地位——这人和希恩一样肮脏龌龊,但却没他那么重要。人们管这个家伙叫做“老臭虫”。他简直就是这个声名狼藉的地方里最声名狼藉的家伙。许多人都在猜测他过去是个什么人;因为在喝醉之后,他说话的方式和措辞会让人觉得有些惊奇;不过,他如今是个什么人,倒不那么难猜——因为“老臭虫”完美地代表了那些被叫做“流浪汉”或者“破产佬”的可怜虫。没人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大家只知道有天晚上,他疯了似的冲进了希恩的地盘,满嘴白沫地嚷嚷着索要威士忌和大麻;为了拿到货,他答应做些零工来偿还,从那以后,他就一直在弹子房里闲荡。他靠着擦洗地板,清洁痰盂和酒杯,以及其他一百多项繁重的杂活来换取酒精和毒品——这些都是保证他神智清醒,并且继续生活下去的必须品。

他不怎么说话,就算说话也大都是些底层社会里的寻常黑话;不过,偶尔,在灌下特别多的粗威士忌并被酒精彻底点燃后,老臭虫会突然吐出一连串没人听得懂的复杂词语[注]以及一些零零散散的响亮诗句和散文——因此,许多常客觉得这个家伙曾经见识过一些更加美好的日子。有个老主顾——一个来这儿避风头的银行债务人——会定期找他聊上几句;他曾大胆地表示,根据老臭虫说话时的语气来推断,这个家伙最风光的时候可能是个作家,或者是个教授。但只有一条线索能够确实地揭露出老臭虫的过去——那是一张他经常随身带着的褪色照片——照片上有个尊贵又漂亮的年轻姑娘。有时候,他会从自己破破烂烂的口袋里摸出这张照片,小心翼翼地揭开盖在它上面的棉纸,一连盯上好几个小时,就连表情都会变得难以形容的悲伤和温柔。肖像照上的姑娘可不是那种底层社会的居民能够结识的类型,那是个有教养的上等人, 他特别高,大约有六英尺,但他佝偻着的肩膀偶尔会让人忽略这一事实。他有着脏兮兮的白色头发,头顶斑斑秃秃的,从来没有梳过;瘦长的脸上长着皮癣一样的粗胡茬,而且那胡茬似乎一直保持着竖直的状态——他从不刮胡子——胡子也从不会长成一团体面的胡须。他过去可能有过一副高贵的模样,不过可怕的挥霍生活带来的糟糕影响已经上那张脸上挤满了褶子。他一度发福得厉害,可能是在中年的时候;可现在却瘦得吓人,脸颊还有浑浊的眼睛下全都垂着松松垮垮的紫色皮肉。一句话,老臭虫的模样可不怎么让人愉快。

[注:原文是polysyllables,准确的意思应该是“拥有多个音节的词”]

老臭虫的脾气也和他的模样一样古怪。大多数时候,他真的就像是个穷困潦倒的可怜虫——会为了五分硬币,一瓶威士忌或者一卷大麻做出任何事情——但在极少数时刻,他也会展现出那些对得上自己名字的特质。在这些时刻,他会挺直腰板,凹陷的双眼里也会悄悄地亮起某种光彩。他会在举手投足时展现出罕见的风度,甚至还会有几分高贵的模样;就连周围那些整日泡在酒精里的家伙也会从他身上嗅到某种高人一等的气味——当那些酒鬼打算像往常一样对这个可怜的笑柄与苦力拳打脚踢时,这种骄傲的自我优越感往往会让他们有所迟疑。

偶尔,他还会表现出充满讽刺意味的幽默精神,说出一些被希恩的顾客们视为愚蠢而又荒谬的话语。但这种魔法消散得很快,老臭虫很快就会回到原本的模样,继续没完没了地擦洗地板,清倒痰盂。弹子房的人原本可以将老臭虫当作理想的奴隶来使唤,但有一件事情却让他们倍感不快——当私酒贩子们诱骗年轻人喝下第一口酒时,老臭虫总会做些不合时宜的举动。每到这个时候,那个老人就会暴怒又激动地从地板上爬起来,喃喃不清地说出些威胁和警告的话来,尝试劝阻那些新手不要尝试,将他们从“放任自流”[注]的道路上拉下来。他会唾沫横飞,勃然大怒,滔滔不绝地爆出许多夹杂着复杂词语的意见与古怪的誓言。一种叫人恐惧的坚定让他变得生龙活虎,在拥挤的房间里,往往会有不止一个被药品折腾着的家伙会在这种坚定的神色前微微一颤。但要不了多久,他那被酒精软化的脑袋就会将注意力转移到其他事情上,像个傻瓜似的咧嘴笑着再次拿起拖把或是清理用的抹布。

[注:原文是“seeing life as it is”. ]

我相信希恩的大多数固定客户都不会忘记年轻人阿尔弗烈德•特雷弗出现的那天。他可是条“大鱼”[注1]——一个既富有又精神而且不论做什么事情都“力求最好”[注2]的年轻人——起码,这是希恩的“跑腿”,皮特•舒尔茨,的看法。舒尔茨在威斯康星州小镇阿普尔顿的劳伦斯大学里撞见这个年轻人的。这家伙的父亲,卡尔•特雷弗,是个律师,还是荣誉市民;而他的母亲,那个出嫁前名叫埃莉诺•温的女人,是个名气大得叫人羡慕的女诗人。年轻人阿尔弗烈德是个优秀的学者兼诗人,却像个孩子似的不负责任——这让他成了希恩“跑腿”的理想猎物。他是个金发碧眼的英俊小生,被惯坏了的小孩;精神勃勃,迫切地想要试试好几种他只在书里读过,或是从别人那里听说过的,放荡机会。在劳伦斯大学里,他是冒牌兄弟会“塔帕塔帕基”[注3]里的杰出成员,在兄弟会那些狂野又愉快的年轻嬉闹者里,他是最狂野最愉快的一个;但这种大学里的、不成熟的轻浮却没能让他感到满足。他从书本里了解到了更深沉层次的恶行,所以他渴望亲自体会它们。在家里,他必须自我压抑,或许这种压抑在某种程度上刺激了他滑向狂野的倾向;因为特雷弗夫人有某些特别的理由要刻板严格地训练自己的独子。在年轻的时候,她曾与另一个男人订过婚,因此也对男人自我放纵带来的可怕后果有了深刻又持久的印象。

[注1:原文是“find”,本意是有价值的发现]

[注2:“go the limit”]

[注3:原文是the mock-fraternity of “Tappa Tappa Keg”, “Tappa Tappa Keg”源自一句俚语“Tappa Tappa Kegga”,大概的意思是指那些不会喝酒但却吹嘘自己酒量了得的人。但我不确定洛夫克拉夫特写这篇文章的时候后,这个词是不是这个意思。]

这里提到的那个未婚夫是年轻的加尔平,他曾经是阿普尔顿镇最杰出的儿女中的一员。依靠着自己卓越的心智,他在青年时期就获得了许多荣誉。他在威斯康星州州立大学里赢得了响亮的名声,二十三岁后回到阿普尔顿镇在劳伦斯大学担任教授的职务,结识了阿普尔顿镇最美丽、最杰出的女儿,并将钻石戒指戴上了她的手指。在一段时间里,一切都朝着幸福的方向发展,然后风暴毫无预兆地突然降临。罪恶的习惯逐渐显现在年轻的教授身上,这些习惯可以追溯到好多年前他在林地隐居期间喝下第一口酒的那个时候。有人检举他的行为给他教导的几个学生的道德与习惯造成了危害,而他只能匆匆辞职才逃过这起卑鄙的指控。婚约也破裂了,加尔平搬去了东边,开始了新的生活。据说他在纽约大学寻到了一个教师的职位,但没过多久,阿普尔顿镇的居民们就听说他被纽约大学非常不光彩地开除了。后来,加尔平将时间都花在图书馆和讲台上,就各式各样与纯文学有关的主题编写书籍、进行演讲,总是展现出自己天才般的一面。那是种卓尔不凡的天份,甚至有时候,公众似乎都想要宽恕他过去犯下的错误。他在自己的演讲里慷慨激昂地捍卫维庸、坡、魏尔伦与奥斯卡•王尔德[注1],就像是在捍卫他自己。在这段如同小阳春[注2]般的光辉时刻里,有人传说他与帕克大道上某个颇有修养的家族订下了新的婚约。然后,一切都毁了。和最终的耻辱对比起来,其他的事情根本算不上什么。原本还有人愿意相信加尔平已经改过自新了,但他不光彩的举动粉碎了所有人的幻想;那个年轻人抛掉了自己的名字,逃离了公众的视线。偶尔,有些闲话会提到他,说他和某个名叫“康瑟尔•哈斯汀”的人有些关联——那个人为戏院和电影公司操提供剧本,由于这些剧本透着一股学究派头与深度,因而引来了一定程度的注意;但哈斯汀很快也从公众的视线里消失了,加尔平最终成为了父母在警告和教育子女时提到的一个名字而已。埃莉诺•温没过多久便嫁给了一个律师新星,卡拉•特雷弗,而她用过去那位未婚夫所留下的记忆为自己的独子取了名字,并将他当作一个道德警示来教育那个英俊又固执的年轻人。可现在,尽管有过那么多教育和指引,阿尔弗烈德•特雷弗还是走进了希恩的弹子房,准备喝下自己的第一口。

[注1:全都是文学创作者,全都有各种各样的问题。]

[注2:原文是Indian summer 指暮秋进入初冬那段时间里出现的短暂温暖天气,后来也用来形容晚期的兴旺,或者回光返照般的兴旺时刻。]

“老大,”舒尔茨一面带着自己的年轻猎物走进弥漫邪恶臭味的房间,一面大声嚷嚷着。“来见识见识我哥们阿尔•特雷弗,劳伦斯大学的[注]——就是威斯康星、阿普尔顿那个,你知道的。也是个棒小伙——他老爹是那镇上一大公司里的律师,他妈是个文学天才。他想见识一下她那样的生活——想知道真正闪光的饮料尝起来怎么样——你记住他是我伙计就好,把他招待好了。”

[注:原文是bes’ li’l’ sport up at Lawrence 读了半天才猜不出是什么]

当特雷弗,劳伦斯以及阿普尔顿这些词语闯进空气中时,闲人们似乎嗅到了某些不同寻常的感觉。也许那只是但桌球台上撞球咔嗒碰撞的声响,或者后堂那块神秘领地里嘎啦嘎啦的玻璃声音——或许仅仅是那样,加上脏抹布在某扇昏暗窗户上摩擦时发出的奇怪沙沙声——但有许多人觉得房间里的某个人咬了咬自己的牙齿,抽出了一阵非常尖利的呼吸声。

“很高兴认识您,希恩,”特雷弗说话的声音既安静又有教养。“我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不过我是个生活的学徒,不想错失任何体验事物的机会。有些诗也讲述过这些东西,你知道的——或者,你可能不知道,不过那没什么。”

“年轻人,”这里的业主回答说。“想要看清生活,你可来对了地方。我们这儿全都有——真正的生活,以及一段好时光。他妈的政府,如果它愿意,它能让大家都好过些。不过,如果有人觉得想来点什么,它也没法阻止这样的要求。伙计,想来点什么——痛快喝一顿,可可精[注],还是别的什么货色?只要你想要,没有我们弄不到的。”

[注:coke,可卡因的别称。]

在这个时候,那些熟客们注意到拖把单调又有规律的拖洗声停止了。

“我想要点威士忌——那种上好的老式黑麦酒!”特雷弗热情地大声回应到。“我告诉你,我很在行,在读过以前那些人有过的快活时光后,我讨厌再喝水。不给嘴里灌点什么,我都没法去读阿那克里翁[注]那一类的东西——而且我的嘴想要灌点比水强烈得多的东西。”

[注:Anacreontic,古希腊的著名抒情诗人,以歌颂爱情、美酒和狂欢的诗句最为出名。]

“阿那克里翁——那是什么玩意?”几个熟客抬头看了一眼,年轻人的话稍稍越过了他们的理解范围。不过那个欠着银行债务、正在避风头的家伙告诉他们,阿那克里翁是条快活的老狗,活在很多很多年前,那时候全世界都和希恩的弹子房一样,而那条老狗用诗句写了许多他有过的快活时光。

“让我想想,特雷弗,”债务人继续说。“舒尔茨说你妈也是个搞文学的人,不是吗?”

“是啊,该死的”特雷弗回答说,“可她一点儿也不像老提安[注]!她就是那种永远都在无聊说教的人,想要把所有的乐趣都赶出我们的生活。最矫揉造作的那种——听说过她没有?她一直用埃莉诺•温当作笔名写东西,那是她结婚前的名字。”

[注:原文是Teian,没认出来是谁。]

这时,老臭虫手里的拖把突然倒在地上。

这时,一张摆着瓶子与玻璃杯的盘子被推进了房间里。“啊,这时你要的,”希恩快活地说。“老式黑麦威士忌,上等货,和你在芝加哥别处能找到的一样火爆。”

酒保给他倒了一杯褐色液体。在液体散发的气味中,年轻人的眼睛亮了起来,而他的鼻孔也跟着蜷缩起来。这杯液体让他觉得恶心,它与他从家族那里继承的一切优雅个性完全不同;但品尝生活的决心依旧提醒着他,他必须拿出点勇气来。可没等他尝第一口,突如其来的事情打住了他的举动。老臭虫从之前蜷曲的位置跳了起来,冲向吧台前的年轻人,猛地撞在他举起玻璃杯的双手上。几乎在同时,他操起了自己拖把打向装着瓶子与玻璃杯的盘子,将其中的东西洒在地上,变成一滩芳香液体、破瓶子与玻璃杯混合成的混乱。好几个人,或者说好几个曾经是人的家伙,跪倒在地板上,低头去舔那滩洒出来的液体,但大多数人依旧没有动,看着这个在酒吧里做苦工的流浪汉做出前所未见的动作。老臭虫在惊讶的特雷弗面前站直了身子,用一种温和又有教养的声音说:“别这样,我曾也和你一样,我喝了它。现在,我是这副样子。”

“你在说什么,你这该死的老蠢货?”特雷弗嚷嚷了起来。“你为什么要阻止一个绅士享用他的乐趣?”

此刻,希恩从惊愕中恢复了过来,走上前去用一只大手抓住了老乞丐的肩膀。

“这是最后一次,老鬼!”他凶狠地大声嚷道。“如果有个绅士想在这里喝一杯,老天在上,他就该喝一杯,你不该打断他。现在,给我滚出去,不然我亲自把你踢出去。”

但希恩却估计错了,他没有异常心理学方面的知识,也低估了神经刺激的效果。老臭虫就像马其顿步兵使用标枪一样挥起了自己的拖把,立刻在身边清出了一块空地,同时高声叫喊出了各式各样的零碎引语,在那些语句中有一句话明显重复了好几遍,

“……贝利亚诸子,呼出傲慢与醇酒。”[注]

[注:原文是“ . . . the sons of Belial, blown with insolence and wine.”Belial,出自希伯来圣经中的一个词,后来被犹太教和基督教文献引申为一个恶魔。]

房间里乱作一团,人们高喊嚎叫着,纷纷为自己引起的不祥征兆感到恐惧。在混乱之中,特雷弗似乎有些摸不着头脑,随着冲突变得越来越剧烈,他缩到了前边。“他不能喝!他不能喝!”当老臭虫说光了引语,或是从引语中挣扎出来时,他开始咆哮。听到骚乱的警察立刻出现在门前,但他们并没有立刻制止打斗。特雷弗已经被吓坏了。那种试图从邪恶一面审视生活的渴望已被彻底地打消掉了。他开始热切地靠向新出现的蓝大衣[注]。他思索着,若是能逃出去,搭上一辆回阿普尔顿的火车,那么他觉得自己已经得到了相当全面的有关挥霍与放荡的教育。

[注:指警察,原文是“the blue-coated newcomers”]

突然,老臭虫停下了手里的“标枪”,静静地站住了——他站得笔直,这地方的居民们从未见过他站得这样直。“啊,凯撒,将死之人向您致意!”[注]他高声喊道,然后直直地倒在了散发着威士忌味道的地板上,再也没有起来。

[注:“Ave, Caesar, moriturus te saluto!”,这是古罗马时期角斗士进入大竞技场时的向皇帝问候的语句。]

随后的情景深深烙进了小特雷弗的脑子里。那画面已模糊了,却根深蒂固地烙在那里。条子从人群里分开了一条路,详细地向每一个人询问了事情的经过以及地板上的死人。当他们问询的时候,希恩格外配合地回答了他们的盘问,却没能试探出任何和老臭虫有关的、有价值的信息。接着,那个银行负债人想起了那张照片,于是建议该看一看那张张照片,并且在警局里归档用来鉴明身份。一个警察在那具眼睛已经浑浊的尸体边蹲了下来,找到了那张给棉纸裹着的硬纸片,然后传给了其他人。

“是哪个小妞!”当看到那张漂亮的脸蛋时,一个醉醺醺的家伙抛了个媚眼,但那些还算清醒的人并没有那样做。他们怀着些许尊敬和窘迫看着那张纯洁优雅的面孔。似乎没有人知道她是谁,也没人知道为何一个嗑药堕落的流浪汉为什么会有这样一张肖像照——所有人都是,除了那个银行负债人,他此时正不安地看着闯进来的蓝大衣。他对老臭虫的了解要比别人略微深一点儿,能够看到老臭虫躲在彻底堕落下的模样。

随后,照片传给了特雷弗。那个年轻人变了变脸色。在最初惊讶过后,他重新将棉纸包在了照片上,像是要为照片挡住这地方的肮脏。然后他花了很长一段时间专注地盯着地板上的尸体,看着它极高的身高,还有那贵族模样的面孔。生命的悲惨火焰似乎已经从那上面烧尽了。当被问到时,他匆匆给出了否定的答案,他不知道照片上是谁。他补充说,它太古老了,想象不出还有谁会认出它来。

但阿尔弗烈德•特雷弗没有说实话,许多人都猜到了,尤其在他提出要照料尸体,并确保它被下葬到阿普尔顿的时候。在他家图书室的壁炉架上悬挂着一幅与这张照片一模一样的复制品。在这一生中,他一直都知道并敬爱着照片上的人物。

因为那张和蔼又高贵的面孔正是他自己的母亲。

The End


本文写于1919年6月,后来在1959年阿卡姆出版社出版The Shuttered Room and Other Pieces时将之收录其中。

当时,洛夫克拉夫特的朋友阿尔弗德·加尔平声称想在禁酒令 (1920) 生效前尝尝酒精的味道,作为一个滴酒不沾的禁酒主义者,洛夫克拉夫特即兴创作了此文向朋友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文中的加尔平 (Galpin) 指的就是洛夫克拉夫特的朋友,而那位与老臭虫订婚又取消的埃莉诺·温是加尔平高中时期的一位同学。